展翅,在夕阳的轮廓里

幻想,是何等伟大的事业
将一代人卷入那空灵之中
在苏醒的时候,才发觉,
原来他们已被时间抛在了后头,成为了历史
黑格尔说得对:
密涅瓦的猫头鹰只在黄昏起飞
可叹的是,
世人只知以自己的生理年龄来判断个人思想的时辰……


2009年4月28日星期二

记我的港大体验

1944年写的文章,回忆二十五年前的事,正好是1919年。

距离现在九十年,很难想象的是,一个新加坡毛头小子,过着与朱光潜先生几乎相似的港大生活。

在港大校园,大体还是各色人种都有。当然,香港人最多,估计国内“留学生”的数量排第二。这两类人的区分是相当明显的。香港学生上课,犹如要去参加选美比赛;大陆学生的穿着则大体朴素,尽管不算简陋。香港男生喜欢用发胶把发根竖起了,就像……就像落了水的狗,刚摔完一身混水的毛。还有,他们喜欢紧身牛仔裤,展露大小腿的曲线。估计,那比较能吸引到女生。不过,大陆同学总看不惯。想想,一只只蓝黑色的瘦鸡腿,在校园内穿梭,怎样也难以让人垂涎。

在复旦呆了四年,我几乎已经忘了什么才是新加坡式打扮。所以,总是一件T恤配宽松牛仔裤,再披一件有复旦校徽的寒衣,头发任其“自然美”。结果是,一个介于“寒酸”与“low-taste luxury fashion”之间的宅男样。开始时,是容易患上被害妄想症的,仿佛在校园里走着,无时无刻都有不屑的犀利目光在静静审视你,一下将你的自信“秒杀”。不过久而久之,也就不介意外表了。

但一开口说普通话,引起的又是另一番恐慌。我不太喜欢被误认为大陆人,但大陆同学总说,他们经常忘记我是新加坡人。而我又不喜欢开口说英语,因为口音太明显,不想被人误认为张扬自己的国籍。更何况,Singlish 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。

从不参与港大任何的学生活动,除了学术讲座与会议。大学社团能沸沸扬扬地搞起来,可以让校园热闹起来。但当社团不是像高中生组织一样显得“稚嫩”(我不太想用“幼稚”),或是仿佛要赶超成人的商业世界而搞的冠冕堂皇,学生天天穿着西装在走廊发传单时,总不禁会想:究竟这些孩子,“大学生了没”??

也许,香港大学,还有一些较知名的香港的大学,正是社会的缩影:人或不是为一些什么“主义”与“主张”搞“示威”、“运动”,就是在为挣钱忙得天旋地转而不见IFC(国际金融中心)依然直直矗立在中环。相比之下,复旦的本科阶段,仿佛是朴素的一场梦,与世隔绝的象牙塔,稍纵即逝的流星雨。虽然图书馆远远不及港大的舒服井然,但在复旦,青年却有一片允许他们在知识中徜徉与摸索的纯净天地。

我总想,为何我对于港大本科生发起的许多公益或“民主”活动,总不屑于沾上边。估计,是因为他们没法用知识说服我。不论是为了世界和平,或是要支持联合国动议,或者,坚守“平反六四”的“永久立场”而罢免学生会主席,我眼中看到的,只是一个个的“小政治家”,而看不到“五四”青年骨子里的精神。其实,大陆的大学生也不一定就有,但至少他们不将自己的无知如此大肆张扬。

如果要简单概括,我会这么说:港大的孩子们,不太知道他们在鼓吹和推动些什么;大陆的孩子们,则不太知道他们在质疑和反对些什么。

新加坡的孩子,比起中、港学生或许悲凉更甚:他们大体应该不知道,究竟“推动”和“质疑”是什么。

需要挣脱一切的时候,我也爱沿着柏立基书院后的小路,“向山上走,饶几个弯”,到太平山顶享受“晴空中海风送来的那一股清气”。九十年前的空气素质,想必比现在好得多。朱光潜的太平山顶,“老是天浪气晴”;我的Victoria Peak,却老是烟雾弥漫,就是最佳证明。但山道旁树立的黑白照片中,豆型的小岛、宽广的海面、缭绕的山脉,与眼前是没多大变化的。山林以绿茵庇佑着旅者,1919年也好,2009年也罢,山泉的潺潺静鸣,空中的冰凉触感,穿过高瘦树群的夕阳余辉,总是大同小异的吧。

不知九十年前,港大的上空,是否也是孤鹰盘旋?那叫声奇异的野生鹦鹉,又是何时移居半山的树梢?标志着备考季节的杜鹃花,港大学生又是何时开始注意你的存在?

常常只见荷叶的荷花池旁,孙中山铜像正襟危坐,只有夜间哇哇大叫的小蛙,会认真倾听他谈“三民主义”。冯平山博物馆,曾经是怎样的读书馆,也许只有寂静中的游魂能从木香中闻出几分。作为港大轴心的主楼,又有多少人会在乎她曾是日本宪兵部,是岭南大学的临时栖身地……欧式风格的建筑,留下来的除了教室,就是三两条锦里漫游于其中的小喷水池,水面满满漂着细小的枯黄落叶。除了遍布校园的《小团圆》宣传海报里立着的那个S型身躯的张爱玲,估计也不再有谁,能够体验彻夜吹着的冷风中,电车轮与轨道的尖细摩擦声所制造的回忆。

这,就是我的港大。我的“人文港大”。

2 条评论:

空水瓶 说...

熊,你应该早生90年

beartan 说...

哈,庆幸我没有。生于初盛唐之际的人,会希求出生于魏晋南北朝吗?比起竹林七贤,或许李、杜的日子还是比较理想的生活状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