展翅,在夕阳的轮廓里

幻想,是何等伟大的事业
将一代人卷入那空灵之中
在苏醒的时候,才发觉,
原来他们已被时间抛在了后头,成为了历史
黑格尔说得对:
密涅瓦的猫头鹰只在黄昏起飞
可叹的是,
世人只知以自己的生理年龄来判断个人思想的时辰……


2008年12月7日星期日

突发奇想:黑暗中的对话

S:

走在上海的夜空下,我突然想起,自己以前跟人总是喜欢在黑暗中表露自己的内心,总是在熄灯之后才谈最真挚的事情。

于是,顿时有种想法:如果有一部剧,是观众进入剧院,在黑暗中聆听两名演员的对话,到落幕时才逐渐有微微的光,那会是怎么样的感觉?

现代社会,敞开自己的心,让思绪涌出,其实也是人试图找寻本质,试图把意识或潜意识通过表述理论化的过程。于是,语言就是一种活动,甚至是比一般的行动更真挚、真实的action。于是,这有点像John Cage那首4:33——没有音乐交响曲。艺术类型的形式特征,实际上与试图找寻的本质有些对立,于是选择与这艺术特质背道而驰的方式,来开展自己。有些荒谬,但这是一种现代人二律背反、矛盾统一的艺术表现吧?




雄,

如此的黑暗经历,对于许多人应该是十分熟悉的。黑暗当中,我们看不到自己的身体,也看不到我们身体的界限。我们看不到对方,看不到对方聆听时候的表情。黑暗给了我们一种难得的安全感,一种无所不在的包容,因此我们才有了相互坦诚的勇气。你和人的真挚交谈,相信许多各像我们一样敏感的人也经历过。

你的这个突发奇想是有趣的,但是却有着剧场艺术的局限。首先,为什么你会着迷于黑暗呢?因为那一刻的黑暗,不单给了你勇气,也给了你一种难得的危机感。期待他的反应,这种感觉既刺激,又欲罢不能。再来,在你的黑暗当中,你是一个参与者,两人的对话,令你们的命运纠葛。这样的纠葛令你们有行走的耐性。

我们如果要做这样的剧场试验,我想我们要考虑的就是,危机感和耐性。

如果我真做的话,我会让剧场里面没有舞台,观众全部坐在舞台上。演员就坐在观众当中,观众不知道谁是演员直到有人说话。观众也不知道到底有几个演员。可能是2个,3个或4个。再来,我觉得黑暗必须在剧情逻辑当中成立。是电梯停电,从来没有聊过天的邻居对话?是旅游巴士坠落山崖,两个陌生生还者的苟延残喘?是两个行房后,在床上发呆的夫妻呓语?黑暗和对话,都要有某种逻辑。

我的回应,
S


S:

很有启发的回应,像是有那么一回事。至于舞台设计应该如何处理,对话的逻辑如何与贯穿始终的剧场逻辑相结合,那是剧作家的你们特有的权利,哈哈。我只是觉得,黑暗与光明,沉默与对话,前进与停滞,耐性与浮躁,摊开胸怀与躲躲闪闪,总是具有某种特定的association and arrangement。而我们熟悉的经历,经过艺术加工后,是有力量让人体会存在之本质、时间之理性特质,以及现代人那"社会理性"和"个人理性"与"感性"之间的互动。这未必就不符合Aristotle的诗学理论,也具有某种把人赤裸裸剖开的能力。舞台,因为灯光,呈现了某种可见的现实,让人感受比现实更真实的东西;但与此同时,存在,包含了许多方面,许多未曾被人发掘的方面。想想,如果将苏格拉底对话从文本被转化为舞台表现,便有了某种历史的再现,但却也是某种永恒不变的艺术性表现。我上次跟你说过,林奕华的文字给我的感觉不够sophisticated,便是因为他总是偏向生命表层,而不试图进入某种本质。也许,纠结于这点,容易产生像《如影随行》那般的晦涩或与舞台格格不入的哲学化倾向。但是,我总希望,有人能慢慢地往深层去探索。就是那种,你看了某部剧之后,会有种思想意识的"扎根感"(rootedness)。到今天,我依旧喜欢郭宝锟,便是因为他道出了一个新加坡政治背后的真理:政府的"按摩"与人民的"松弛"。于是,他的剧本,剧情可能有特定的时代背景,但有种永恒不变的政治哲理,以某种隐喻或名言流传下来。不知你是否深入钻研过戏剧史?如果没有,希望你能这么做。记得我跟你提过,人总是忘了自己的"历史性"吗?那句话背后,除了指我们自身的过去、现在与未来,还有人类在某个领域的发展状态。像我搞教育的,理解了新加坡华教史与政治生态,就能看清语言教育根底的政治幽灵。戏剧,也许也一样。看清了好剧本的共性,再思考当下的历史阶段,调配个人的艺术修养与驾驭能力,我想,你也未必不能成为世界一流的剧作家。这就是梦,一种始终不愿放弃、让人能在世俗之中保持清醒的执着与坚信。

我不懂戏剧,所以难免胡言乱语,见笑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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